第7章-《极品阴阳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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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苏瑾嫣是个洪福齐天的姑娘,中了寒梅一爪子居然还能保住小命。但她受的伤委实不轻,不方便回望月楼。赵昀骞叫我去望月楼说一声,免得老鸨担心。

    我听了这句话十分不以为然。苏瑾嫣在望月楼只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琴师,老鸨即使担心,也只是为了银两,根本不需要多费周折。最好让望月楼的一群伙计上蹿下跳一番,以报我上次被挡在门外之仇。

    现下形势非常,偌然耗了太多灵力,我不好意思去找他,又怕赵昀骞一个人在府里出事,于是便叫上他一起去望月楼。他担心苏瑾嫣的伤势,淡然拒绝。我正色道:“你要是不和我一起去,万一我不在的时候,那些妖怪又来怎么办。”

    他沉默着看一眼床上的人,我推着他向外走:“走吧走吧,当吃饱了撑着,散个步消消化。”然后顺手丢了一张纸片在房内,化成纸人坐在一边。

    傍晚时分,夕阳西下,天边是一片绚丽的晚霞,似一簇明亮火焰。还有几日又该到月圆,鬼怪们又开始不知死活地出来游荡。我边走边在心里盘算,是时候想个法子,让昀骞自己保护自己,毕竟我不能一直跟着他,将他护得滴水不漏。

    长安几乎无人不认识昀骞。这次他十分主动,拿了我的手帕,蒙了面走得稳稳当当。

    望月楼楼门大开,姑娘们轻纱遮身,依偎在客人怀里,巧笑嫣然,低声软语,脸上是暧昧的粉红色。黄妈妈穿着一件束胸的薄纱,摇着美人扇招呼客人,脸刷得比王府后院的墙还白。

    一踏进烟花之地,我就觉得浑身不自在,毫不犹豫将他丢进去,自己在门口候着。

    高矮肥瘦的男子进进出出,个个春风满面。我不明白,为什么青楼的生意总是比别的要兴旺一些,难道就因为姑娘们温香软玉小鸟依人?

    说起来苏瑾嫣似乎也是那个调调,笑不露齿柔弱似水仙。啧啧,按她今日舍身救昀骞的速度来看,月老必然在他们身上绑了一根万分粗壮的红绳。

    没想到昀骞喜欢这型的,若是我,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这样。

    不对不对,这关我什么事。我猛然回魂,拍一拍脸颊。今日事情太多,将脑子都搞坏了。

    昀骞低声对黄妈妈说着什么,剑眉斜飞入鬓,带着十二分的英气,真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。周遭一片华丽,个个醉生梦死,偏偏就他一个格格不入,不愧是冥君。

    不知他高坐冥殿之时,是否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回过神来他已经到了我身边,我们一同往回走。

    难得出了府,我不太想这么早回去。想起许久没回过偌昔阁,便拉着他一起回村子瞧一瞧。昀骞不愧为一等一的招妖幡,我们走了一路,身后就有东西跟了一路。我偷偷给昀骞递一张符,他会意地点点头。

    在这村子住了不算久,却有种特别的感情。偌昔阁寂寞地呆在竹林深处,依旧保留着我当时离开的模样。推开门,灰尘扑面而来。许久前买来的胡萝卜皱巴巴地躺在桌上,昀骞揪着萝卜头拎到我面前,上面缺了一个口子:“你啃的?”

    “你家萝卜会拿来生着吃?”我白他一眼,点亮油灯,吹一吹桌上的灰,“分明是老鼠咬的。”

    他似笑非笑地将萝卜放回桌上,闭嘴不语。我无限不爽,该死的老鼠敢在老娘头上动土,等有空了我一定将它揪出来,送给踏雪做宵夜。

    原本我就不是什么富人,两袖之中除了清风还是清风,屋中连像样的茶杯都没有。偌然那厮出门的时候忒不厚道,喝了一半的茶搁在桌上,就这么积了一个月的灰。

    昀骞撩开衣摆坐在竹椅上。我尴尬地笑一笑:“抱歉……难得来,也没什么好招呼你的。”

    他淡淡道:“无妨。”说着四处看了看,“这种窄一些的屋子,我倒是十分向往。”

    我兴致勃勃:“那以后我们换屋子住吧!”

    被他无视。

    窗外妖风阵阵,竹窗拍得哒哒作响。天色已经黑透,妖怪们也想着用餐了。我再摸出两张符给昀骞,他接过去,疑惑道:“不是给过一张么?”

    我道:“一张想办法拍在妖的身上,一张用来防身开眼,一张贴在你的武器上。”外面大概有一妖一鬼,我淡定地坐到他旁边,“我记得你说过不想让我护在身后,所以这次的,交给你来。”

    门外响起阴森的笑声,又尖又利,听着像婴儿啼哭。桌上的烛火跳了一跳,轻轻灭了。夜雾中传来飘渺的歌声,一个白衣女子翩然出现在门口,头发被大风扬起,眼神哀怨。她的唇不动,声音却凄婉动人,刹那已到昀骞面前,伸手贴着他的脸:“骞郎。”

    骞~~郎~~

    我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。

    痴情女鬼,以昀骞的能力,应该可以解决。我淡定地托着脑袋,等着看一场好戏。

    一只大蜘蛛在我后面偷偷地动,晃着爪子准备偷袭我。我回头对它粲然一笑,它正要吐出的丝被我一张符拍回去:“省省吧,就你和那女鬼也想来吃他。”

    它的眼睛瞪得浑圆:“你怎么知道我在你背后?!”

    我往前努一努嘴,月光从后面的窗照过来,它毛茸茸的影子在我正前方。

    我挥挥手道:“得了得了,这个不重要。今天我不会动手,你也休想插手去帮那女鬼。”

    它大约只有三四十年的修为,目露凶光瞧着我。我慢悠悠地起身,翻出一些瓜子,坐回去边嗑边道:“我大概两百年修为,你打得过我,就尽管动手。”虽然我这辈子净修为是两百年,但对于妖来说已经是五百的水平,和水克火是一个道理。

    它一动不动地看着我,片刻之后,缓缓地蜷起了腿。

    昀骞定定地站着,眼神十分恍惚,明显是入了幻境。我将瓜子壳吐出去,悠悠然地晃着腿。昀骞身上有几万年修为,该怎么用,需要他自己领会。

    于是我和那蜘蛛精一起沉默。它看昀骞一眼,再看我一眼,突然道:“阴阳师,我要和你打一架。”

    我缓缓回头瞧它:“你打不过我。”

    它正气凛然道:“头可断血可流,士可杀不可辱。老子鼓起这么大的勇气来偷袭,死在你手下也就算了……打都没打过,算什么啊!”

    “唔……”我认真地想了想,抬头认真道,“你可以当我认了输。”

    “……不行!”

    为什么现下的妖怪都这么别扭。我头疼道:“那你打算怎么样?”

    它想了想,变成一个美艳的女子,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副棋,一脸正色:“我和你下棋。”

    我的脸皮抽了一抽,看着它默默地摆开棋局,一本正经地坐在我面前。

    于是——我十分无聊地——和一只妖下起棋来。

    昀骞的身子渐渐变白,是寒气入侵。等他的脸完全变颜色的时候,就是他整个人陷入幻境的时候,女鬼要杀死他,轻而易举。

    无倾冥君啊无倾冥君,死在区区一只女鬼手上,你会很丢人的。我一边紧张地瞧着他,一边暗暗在心中担忧,一个不小心下错子,被蜘蛛精杀得片甲不留。

    昀骞薄唇微微翕动,却没有声音。我叹口气,果然对他而言,幻境太难对付。

    不过第一次,已经算不错了。

    我摸出符,准备帮他清醒,他突然睁开眼睛,墨玉般的双眸一时清明澄亮:“你不是梓笙。”然后眉间突然掀起一阵戾气,长袍无风自动。女鬼后退一步,惊慌地变了模样,惨叫一声遁走。对面的蜘蛛精也一脸惊恐地离去。

    昀骞怔了许久,一动不动。我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,他才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“喂,在幻境里瞧见什么了?这么入神?”

    他深深看我一眼,摇摇头,没有说话。

    月色撩人,我扛着巨大的乾坤袋,轻功飞上屋檐,险些脚滑摔了。昀骞早在上面等着我,连忙扶稳我,接过乾坤袋。

    我吭哧吭哧地坐在一边喘气,将纸符递给他,指一指乾坤袋:“打开瞧瞧。”

    乾坤袋有我一半高,红底金丝绣制,钟馗怒目圆睁。袋口有一根小指粗的绳子绑住,里面的东西不安地乱动。昀骞犹疑片刻,伸手将绳子拆开,几只鬼魂从袋中窜出,龇牙咧嘴站到一边。

    他微微蹙眉瞧向我:“你带它们来做什么?”

    我揉一揉发酸的肩膀:“教你驱鬼。”说着扶着屋檐坐起来,他伸手到我面前,我借他的力气起身,“今日的事,你也看到了,我不能时时刻刻护着你。所以从现在开始,你要学会如何自护。”

    旁边的鬼一起歪了歪脑袋。昀骞毅然点头。

    我负手走到鬼魂身前,笑一笑,让它们一字型排开。有身子浮肿的大头鬼、面如干尸的食气鬼、红舌过尺的溺水鬼、朱颜绿眼的罗刹鬼,个个都超越凡人忍受极限。我潇洒旋身:“妖的驱逐方法,只需按照其真身来,比如蛇怕硫磺,对付蛇妖自然也用硫磺。鬼则不一样,所以今日先教你鬼的种类。”

    这些东西我从小就接触,要一一说明也不是难事。昀骞记性异常好,我说过一遍之后,他已能叫出面前所有鬼的名字,偶尔有些错漏的,补一补,基本已然滚瓜烂熟,不愧是冥府之帝。

    之后再教画符,八字六爻十分复杂,我懒得解释太多,于是只将符的画法教予他,让他死记硬背。

    他捧着一叠符在旁边蹙眉看着,像极平日在房中看书的模样。

    头上的明月快要盈满,临时抱佛脚,希望来得及。

    次日一大早我去看偌然。他睡得不深,胸膛静静起伏,白皙如玉的脸庞有一些削瘦。他被我的脚步声惊醒,缓缓睁开双眼。我立刻换上一副没心没肺的表情:“醒啦?”

    他坐起身子,揉一揉太阳穴:“嗯,你何时过来的?”说着打了个呵欠。

    我道:“刚到,想瞧瞧你怎么样了。”

    看着他疲倦的模样,有个问题放在心中许久,忍不住开口:“偌然,那时你为我逼出妖毒,是不是也和现在一样,十分嗜睡?你每日早起晚归出去找狐妖,是否因为……不想让我看见你憔悴的模样。”

    他闻言轻轻一愣,若无其事道:“你想太多了。”说着又打一个呵欠,“我该去看云湘了。”

    他脸上的不自然神色瞬间消失,被我看在眼底。他起身穿衣,出门时强撑起精神,笑成平日的模样,揉一揉我的头顶,迈向西厢。

    王爷夫人对我不再信任,每日让偌然去赵云湘身边待着。踏雪一去就没有了下落,没有人替我守夜。苏瑾嫣还在昀骞的房间里,他怕打扰她,于是夜晚在屋顶上睡觉,我只好也陪着他,在屋顶上待着。

    因为上次半夜折腾起烧,身子没有以前健壮,我可悲地受了风寒,端着碗,捏着鼻子将药狠狠灌进口中,然后把碗丢下。

    昀骞坐在一边,皱眉道:“还有一点,喝完。”

    我只好乖乖端起碗喝完,又听得他道:“今夜你回房间睡吧。”

    药苦得我快哭了,我伸着舌头道:“那明日早晨我起身,就见不到你了。”

    他显然不信:“这两日我学了许多术法。”

    我笑他天真无邪:“你以为世上就这么些鬼怪,修为高的,不动指头都能将你秒杀。你乖乖听话,让我陪你,等过了月圆,长安的鬼怪少一些,你的驱妖能力高一些,再分开也不迟。”

    他沉默片刻,诚恳看着我道:“可我觉得,你再跟我睡屋顶,你会比我先死。”

    我道:“……”

    他再思索半晌:“这样吧,我去你房中睡。”

    他的双眼平静如湖,我手中的碗直接摔地上了。

    子时左右,王府上下一片寂静,我的眼睛在黑暗中精光四射,扑闪扑闪看着门口。

    门板响了响,三下间歇,再敲两下,我立刻过去开门。昀骞穿着白天的装束,关上房门,从袖中掏出一根线:“我在屏风外睡,和你手腕绑着细线,有事便可及时通知你。”

    这倒是个好法子。我接过红色线头,慢慢往自己手腕上系,莫名地想起了月老,莫名地心中泛起两分欢喜。

    为他准备好竹榻,被子分他一张,我溜回屏风这头,安心地滚回床上。红线蜿蜒通向外面,屏风外昀骞的影子静静在那里。元宝的真身一动不动地卧在木桌上。

    屋中寂静一片,我轻轻闭上眼。

    醒来时天已经大亮,鼻子依旧塞着,透不过气来。窗外鸟儿啭鸣,红线躺在地上,依旧是昨夜的模样。窗户大开,案台上放着一张纸,七扭八歪地写着一个“谢”字,右下角还有一个梅花印。元宝的伤还没痊愈,这样离去,希望不会被逮到。

    绕出屏风,赫然发现昀骞已然不在榻上,细线静静搭在一边。我吓了一跳,连忙抄起家伙出去,打开门却看见他站在门口,端着一碗药汤诧异地瞧着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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